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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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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裏,秦蓁跟著範翼遙從城外回來,範翼遙沒有帶秦蓁回家,而是到了他攢了很久的私房,在北城買的一套小院裏。那一日,他原本是很高興的,他十五歲,秦蓁十二歲,他們雖然年幼,但他這樣走一步看十步的人,已是想到了以後。

最起碼,將來,他要給秦蓁一個安身之所吧?他從未給過秦蓁任何承諾,甚至,他摟著秦蓁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,生怕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,可在他的心裏,當秦蓁說“救命之恩,當以身相許”的時候,他就再也沒想松開手了。

那日的風有點大,院子裏他親手種下的花樹吹得搖搖晃晃,墻角一棵一人多高的銀杏樹正抽出新綠來。一切都那麽美好,秦蓁在院子裏跑前跑後,興奮得不得了,“翼遙,以後我每天都來,好不好?”

說完,她就沖了過來,撲進了他的懷抱。

她興奮得臉蛋兒都紅了,範翼遙抱著她進屋,將她放在椅子上,她晃動著兩條腿,看著他倒了兩杯茶過來,她接過來,正要喝的時候,範翼遙已是一手打翻了她手裏的茶盞,她不明所以,擡頭看去,範翼遙的臉色變了,眼裏充斥著血紅。

“翼遙?”秦蓁接過他手裏的茶盞,湊過去聞,“別聞,被人下了藥了。”

範翼遙只覺得渾身火熱,他平日裏意志力那麽堅強,沒有什麽是他不能忍的,但此時,只覺得全身火在燒,有無數只螞蟻在他的骨血裏爬來爬去,他才明白,平日裏受的那些罪,那些委屈,比起這,真的算不得什麽。

他忍不住朝秦蓁撲了過去,不管秦蓁還那麽小,他拼命地親她,一開始秦蓁還掙紮了兩下,後來看到他這樣,索性不掙紮了,她乖巧地在他的懷裏,任他所為,只是,當他著手去撕扯她的衣衫時,他卻停了下來,將她朝外推,“出去,不要管我!”

“不,翼遙,可以的,我上個月葵水來了……”

範翼遙的眼裏升騰起了一絲希望,只是,他猩紅的眼睛上下打量秦蓁後,一絲清明又出現了,他坐在地上,別過頭去,“滾出去,我不要再看到你!”

若不是太過難受,他如何舍得對她說這樣的狠話。說完,他狠狠地咬了舌尖,口中一絲腥甜,只喘氣聲更重了。

這藥,就根本沒有給他留任何退路。這樣的手段,他隱約知道是誰了?

“翼遙!”秦蓁撲了過去,摟住他,她看得出來,他是多麽難受,到底是誰在這茶盞裏下藥?到底是誰要將他置於死地?

一旦他碰了她,不管她如何護著,爹爹,外祖母和舅舅他們都不會放過他的。

那天,範翼遙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勁,才將她推了出去,他關上了大門,不管秦蓁在外面如何拍打,範翼遙都沒有開門,她只聽見裏面叮叮咚咚的聲音,她想闖進去,韓景言來了,才將她拉開,他們便看到屋子裏騰地升起了大火。

大門被火燒得倒了下來,秦蓁透過熊熊烈火,看到了少年最後一面,十五歲的範翼遙,眼裏不再是恨透人世的冰冷,望著她的時候,是那麽溫柔,繾綣。

那日,他是如何從大火中逃脫,又是如何輾轉到了相國寺,對秦蓁來說,已經不重要了。他還活著,從此以後,她再也不會丟下他了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

從相國寺回來,範翼遙的消息便每日三報地到了她這裏,範大爺令燕山左衛,先是有人不服,以十挑一對範大爺沒有打贏之後,就再也沒有人不服了。

範大爺住在左春坊,那邊雖然三教九流聚集之地,妓院鱗次櫛比,但範大爺每天回去之後就閉門謝客,也不到外邊去。身邊的護衛還是雲橫和雪擁,貼身的小廝是安貴和安福,屋裏連個嬤嬤都沒有。

秦蓁也不去找他,秦蓁本來就是脾氣不小的人,三年前,他在那樣緊要的關頭,敢把她推開,關在門外,三年來他躲著她,不肯讓她知道他還活著,三年後的今天,他一聲“施主”就把兩個人隔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,秦蓁覺得,範翼遙的脾氣被她給慣壞了。

一晃,就立夏了,秋奎過來說,這天已經熱成這樣了,範家大爺居然還穿著夾襖的時候,秦蓁就記起來,那日在茅廬裏頭,貌似範翼遙也穿著一件夾襖,莫非還是那一件不成?便問了顏色,款式,秋奎說一一都對得上,秦蓁便不做聲了。

秋奎見此,便知秦蓁心軟了,他識趣地起身離開。

待秋奎一走,秦蓁便很惱火,抱怨道,“你說,他範翼遙是個傻子嗎?街上成衣鋪那麽多,他就不會買一件去?”

海榴端來一碗杏仁茶,遞到秦蓁的手裏,“姑娘說得多容易,範大爺從前在範家是什麽樣兒的?好容易省吃儉用,存了點錢,買了個小院子,指不定還準備將來成親用呢,結果一把火燒了。他那是逃難出來的,又在寺廟裏出家,手上哪裏有錢?成衣鋪裏隨便稍微瞧得上點眼的,還不得要幾個錢?”

秦蓁沒有說話了,她邊喝著杏仁茶,邊想著心事。王嬤嬤進來,她便問道,“庫裏有沒有適合男子的料子?”

王嬤嬤知道她什麽心思,笑道,“自然是有的,依奴婢說,侯爺前幾日帶信說是要回來了,姑娘若是做衣服,不如一次多做一件,侯爺瞧著了也高興。”

“行啊,挑兩匹好料子,送到針線上去。”秦蓁又朝海榴道,“你把範大爺的尺寸告訴那邊,別說是我吩咐的,待衣服做好了,再變個法兒送過去,也別說是我送的。”

不光是海榴忍笑忍得難受,一屋子的姑娘都覺得好笑。王嬤嬤笑道,“這一送過去,便知是姑娘叫送的,別人送的,範大爺也不敢要啊!”

“那就不送了!”秦蓁板著臉道,誰也不知道又是誰哪句話惹得她不高興了,王嬤嬤便道,“可是老奴說錯了話了?”

“沒有,我是想著,既然決定要晾著他,就不該心軟,我就是太心軟了。”秦蓁也知道,範翼遙搞不好就是在施苦肉計呢,想騙得他心軟,她真是想不到,他居然如今也會對她耍心眼兒了。

早起,範翼遙依舊要穿那件夾襖去衙門,安貴忍不住道,“爺,那夾襖穿著不熱嗎?前兩日,雲橫買了好幾件單衣回來了,如今都立夏了,又不是沒有衣服穿,為何總穿這一件夾襖?”

範翼遙殺人般的眸子朝雲橫掃了過去,雲橫擡手遮住了自己的臉,他就不該多事,可誰讓他蠢呢?後知後覺才察覺出主子的意思,見範翼遙要發火,雲橫忙道,“爺,這招沒用了,屬下昨日遇到了秋奎,他把爺天天穿夾襖的話跟大姑娘說了,大姑娘只說了一句。”

“什麽?”明知道不是什麽好話,範翼遙還是問道。

“說爺是活該,苦肉計不頂用!”橫豎是死,雲橫也就沒有多猶豫,實話實說。

範翼遙便一把扯下身上的夾襖,安貴快手快腳地幫他換上了單衣,系好了腰帶,範翼遙準備出門。就在雲橫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,範翼遙頓住了腳步,轉身道,“帶幾個人,去城東把劉婆子帶過來,我有話說。”

劉婆子是曾經邱氏身邊服侍的人,三年前,範翼遙差點被燒死後,劉婆子便憑空消失了一樣。

範翼遙一直找從範家無故失蹤了的人,未果。

直到前兩日,範翼遙新官上任巡城,在人群中隱約看到那人的背影,雲橫當即追過去,結果人追丟了,昨日,雪擁說打聽到了劉婆子的身份,三年前改嫁給了城東一家豆腐鋪的老板。

什麽改嫁,範翼遙也能想象得出來,這劉婆子大約也是個人才,知道有些事做過了,邱氏不會放過她,便先一步逃了,在京城裏躲了這兩三年,如今好不容易被他給揪住了。

“爺,怎麽帶啊?咱們又沒有巡捕文書。”

範翼遙冷笑一聲,“要什麽文書?去把人帶來!”

雲橫這才想到,今非昔比,他家大爺再也不是相國寺未受戒的和尚了,忙跳起來,朝外跑去。

範翼遙來到衙門,桌上放著一張帖子,他撿起來看了一眼,見是端王府送來的,不由得納悶。同知進來,他揚了揚帖子,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端王府長安郡主及笄,關他什麽事?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受了邀請。

同知一看那帖子,格外羨慕,抹了一把胡子,“指揮使真是好福氣,長安郡主及笄,老太妃要親自為郡主選一好夫婿,聽說滿京城裏,無婚約,有身份的郎君們都受了邀請,指揮使年紀輕輕,武藝高強,又無婚約,自然是要在受邀之列的。”

範翼遙將帖子扔到一邊,並沒有重視的意思,那同知便笑道,“若指揮使對當郡馬無意的話,聽說鎮遠侯府的秦大姑娘,還有其他勳貴家的貴女們也會上門慶賀,倘若被那些貴女們瞧上了,以指揮使的年紀和才華,將來的前途尚未可知呢!”

範翼遙別的沒有聽進去,只聽進去秦大姑娘會去,他的心便跟有貓爪在抓一樣,那帖子怎麽都不舍得扔出去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今天更晚了,昨天忘記上傳存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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